远方

心痛,本来发在微博,却因为网络问题一下子不见了。只好重写。只是可惜,文字即使出自同一人之手,也会有一些偏差的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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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见先生时,我还是个少不经事的姑娘。领着丫鬟在街上听得几个姐姐谈笑,语言间总离不得“王先生”三个字。王先生对学生很好,教书很认真;王先生年纪轻轻便已经学富五车……于是我便求着爹娘帮我寻了这王先生去。果被我寻着了。



王先生穿着白袍,围巾衬着他的身子略显单薄,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好像便是知识的象征。“这位便是小钟?”我对着王先生拜了一拜,端着样子。先生见了我,只慢慢问出这句。

“正是正是,我正是小钟。”没有一点“大家闺秀的风范”,我忙不迭应了先生。




我领着先生到书房,先生拿着一叠书,选了一选,便先挑了《诗经》。


先生推了推眼镜,问道:“你就先谈谈七月流火的意思罢。”

这是要试我的学识了。



“这四个字便是说天气转凉。先生,您可知道,我初看这四个字,差点被唬住了。幸好没有自以为是天气热到火都在流的意思。”我嘿嘿一笑,话渐渐就多了。


“既然如此,那么说明你是有慧根的。”先生于是放下书,与我谈起了《诗经》。






“你可知,这杏花结的果子,苦涩无比。”先生带我来三月的湖畔,看着垂柳杏花,淡淡地说。

“我不知道,杏子我从不吃。不过我很早便想尝尝了。先生您这么说,倒让我敛了这个想法。”

“小钟,这些闲散的兴致,是该停了。”

“先生,我没听懂。”


先生没应。风乍起,吹得杏树上的花落了几朵,轻飘飘到了先生肩膀上。我却不敢拂了去。先生神色凝重盯着波光粼粼的湖面,便是春花也淡了颜色不敢言语。


我悄悄退在先生身后,拍下了这极美的春色。






南京沦陷了。



我终于明白了先生那日湖畔的话,却是晚了几分。


爹娘都是生意人,虽然读过几年书,却不算懂得大道理,一心只想弄到逃命的船票,领着我亡命天涯去。







我找到先生,他依旧坐在湖畔的长椅上,神色却比那日更是清冷。


“先生,爹娘要我走。你知道我不想的。这几年我也偷读了几本医书,你也知道我救过人。我虽然不能拿枪,却也捏得住手术刀了。如今祖国正当危机之时,正是用人之际,爹娘老了,逃也是应该,可我不行。更何况先生你也要去。先生,带我走罢。”我这几句话说得干脆,却是经过了几日挣扎得来的。

先生换掉了白色长袍,还是白色,只不过是衬衫。他看着我,叹了口气。少顷,他看着我道:“小钟,我明白你的心意。可如今国难当头,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去冒险?你还有爹娘,你又怎么舍得让他们担心?我这便要去了,这一去,不知还回不回得来。万水千山,即使能回得来,恐怕你我也难以再见。你应该明白,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。以后啊,少点性子,在先生面前也别太活。可再没有先生像我这般惯着你了。好了小钟,你安心跟着爹娘去,一路保重。”





我终究是当了逃兵。这一逃,就是一辈子。



那天我在码头站了一日,等来了先生,他的金丝眼镜依然戴在鼻梁上,恍如初见。


我跑过去,跟他说:“我等你,先生。”



许是阳光太盛,害的我看花了眼。先生眼睛里是有泪花的吧?


先生闭了眼,又睁开。他说:“小钟,别等我,等不来的。”









此去经年,万水千山,枪林弹雨,您保重。



我写了无数封没有地址没有署名的信,在我床边柜子的最后一个抽屉里,压着那些信的,是一个盒子。




收音机里播放着今早就念的几句话:“今晨,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……”




我打开盒子,盒子里是一张泛黄的照片。



照片上,一个身穿长袍,眼睛里充满担忧的人在柳树下,看着湖面。他的金丝眼镜在阳光的照耀下反着光。




后来我收到一封信。是几年前就该收到的信了。


信上说:“小钟,思来想去,能写给谁呢?也只有你了。曾想过和平年代的我们是怎样的一番气象,是否是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呢?原谅我那么自私,离开这个世上还要让你有念想,可我就是不想让你把我那么容易的给忘掉了。你常常念叨,问我,先生不过长我几岁,怎的就如此学识渊博呢?如今再想听你絮絮叨叨,已是奢望。不知道最后我们能否取得胜利,我的牺牲到底有多大的价值,但终究是负了你。小钟,但愿你的余生,温暖而幸福。或许是绝笔,但念想绝不会停歇。 一九三七年一月六日 王X 写于执行任务前”





我有一个先生,教我国文。他喜欢杏花的味道,因为杏花绽放之前,下的雨总是甘甜。他虽然常穿长袍,但却最爱白衬衫,他戴着金丝眼镜,最热时,只解一颗扣。我的先生,年纪轻轻就学识渊博,为人称道。我的先生,从不受困于三尺讲台,他的胸襟开阔,胸怀祖国,满腔热血。


我的先生,我在等你。





杏花开了,该回来了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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